“大夫。”
“我还是睡不着。”
许锐锋顶着黑眼圈走进了回春堂,进屋发现没有其他人以后,看了那小伙计一眼。
伙计当再次出现在门口时,屋里的老许才张嘴说话。
“我家让人盯上了。”
老中医一皱眉:“冲你来的?”
“不应该啊,冲你来就直接下手了,谁有工夫蹲坑?”
“我可听说日本子抓国民党特工的时候倒是好整这一手,先让人盯梢,弄清楚了你的生活规律、朋朋友友都是谁才会下手,那家伙一掏就一窝,一个都跑不了。”
“你们家温婉,不会姓……”
许锐锋用手揉搓着眼眉:“我也怕她是啊。”
“昨儿晚上我睡不着,就听见阁楼上总传来‘啪、啪啪、啪啪’的声音,琢磨半宿也没明白到底是什么动静。”
老中医也开始发愁了,在东北的地面上,凡是让小鬼子惦记上的,那都没有好结果。
“别琢磨了,回家赶紧给温婉把蒙汗药冲上,我这就把人送走。”
许锐锋伸手敲击着桌面提醒道:“怀孕了,昨天你刚给诊的脉,今天就下蒙汗药啊?”
“你是不想让我们老许家添人进口了吧?”
“再说了,你要把人送哪去,还得先给迷倒了送?”
老中医解释道:“山里,奶头山。”
“你说什么?!”
“急什么啊,当初这就是给你留的后路。”
“放屁!”许锐锋破口大骂:“我要是去了,许大马棒光看我这身本事就能给个迎门梁,可我女人呢?把老娘们儿送绺子,都看不着许大马棒就得让那群小崽子给祸害死,你是不是老糊涂了你?”
“那也比让日本子盯上强啊。”
“有区别么?”
老中医不出声了。
许锐锋没好气的说了一句:“拿把枪。”
“你要干嘛?”
“什么干嘛,得明白明白是怎么回事吧?”
老中医纳闷的问道:“你还是老许么?我认识的许锐锋要是不收钱,在大街上被人打一个嘴巴都不带还手的。”
“要什么枪?”
许锐锋考虑再三,说了一句:“勃朗宁1899。”
“博查特C93不用了?”
博查特C93正是德国鲁格手枪的前身,它,也是北满第一杀手的成名枪。
“你是不是怕江湖绿林道上的人不知道是我干的?”
老中医继续劝道:“老许,这件事真的很危险,你要是实在担心,你们俩可以一起去奶头山。怎么也比和日本子对着干强吧?”
“孩子呢?”
许锐锋瞪着眼睛问:“女人生孩子,那是闯关,好赖不计北满还这么多洋医院、这么多产婆,到了山上,那就生死由命了。”
“我姓许的这辈子都没干过什么好事,不亲眼看着这孩子生下来,不放心。”
许锐锋的倔强拒绝,证明了这件事再无回转的余地,温婉直到此刻都不清楚她的命,已经被一尊名满江湖的杀神护住了。
“给。”
一把枪、两个压满子弹的弹夹被老中医塞进了药包里递了过去,打这儿开始,他再没劝过许锐锋一句。
许锐锋拎着药包离开了回春堂,脑子里彻底乱了。
这是自己的报应来了么?
因为自己前半辈子杀了太多人?
那也别报在自己老婆孩子身上啊,老天爷,我许锐锋一堆一块都在这儿摆着呢,你冲我来,不碍的,真的。
回到家,温婉一看拎着药包的许锐锋就发憷,立即退出去老远说道:“老许,你把那玩意儿扔远点,昨天那保胎药我就喝了一口结果吐一宿,今儿你要还让我喝,我跟你玩命。”
许锐锋随手把药摆在了门口窗台上:“不是给你的,我的,治睡不着觉。”
温婉听到这儿反倒笑了:“昨儿晚上碰不了我失眠了吧?”
晒脸?
许锐锋把那包裹着勃朗宁1899的药包往外一递:“去把药煎了。”
温婉立即捂嘴:“你自己去,我闻不了那味儿。”
“让你嘚瑟。”
许锐锋转身上楼,等再下来,手里多了个药罐子,迈步走向小院,还回头问呢:“我在院里煎你不恶心吧?”
温婉往远处一指:“马路上。”
唉。
他叹了口气,出了家门才用两块砖头开始架火。
夜。
吃了药的许锐锋躺到了床上就开始在半梦半醒间盘旋,梦里,是他满不在乎的恶鬼索命,梦外,是对跟踪温婉那些人的处理。
如果那小子是官面上的,自己还真不能杀他,杀了他,人家就知道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啪、啪啪、啪啪。
古怪的声音又出现了。
许锐锋没睁眼的向媳妇那边摸去时,主要目的其实是想确定这声音究竟是出现在自己梦里,还是现实之中,如果在现实中,千万别扰醒了这怀孩子的女人。
结果……他摸到了尚有温度却空空如也的被窝,而不是略显丰腴的身体。
睁眼。
那声音清晰入耳,许锐锋十分确定这绝不是梦时,他手上多了一把枪。
他小心翼翼的起床、悄无声息的推开房门,光着脚,一点声响不出的向阁楼走去。
那一刻,温婉正穿着睡衣坐在阁楼地板上,带着耳机单手摁动着一台机器。
发报机。
她太认真了,认真到当月光明亮起来时,身后的许锐锋拎着枪就站在那儿都没发现。
哐。
一声响动传来。
温婉立即松开了敲动发报机的手,拎起那把柯尔特转过身来……
只是,她身后哪还有人。
“谁?”
温婉自己吓唬自己的喊了一嗓子,这一嗓子还生怕惊动楼下睡觉的许锐锋,又怕就是许锐锋的问道:“老许?”
问完,蹑足潜踪,轻手轻脚向楼下走去。
下一秒,许锐锋翻窗而入。
他捡起了发报机前的信纸,上面娟秀的文字,应该是发送电报之前准备好的措辞。
“日本人正在兴建粮仓,看样子又要增兵了。贼寇图谋我华夏之心不死,不日即将踏足中原……”
许锐锋想了一下,这张纸上所描写的粮仓位置正是今天他们买马迭尔冰棍时路过的地方,这个女人到底要在一次逛街中记住多少信息?这么耗费脑力,还怀着孕,能受得了么?
“老许?”
又是一声呼唤。
此时的许锐锋慢慢放下信纸,纵身打窗户跃出,整个身体完成在空中的转身后,单手扣住窗台,双脚已经顺着一楼敞开的窗户将整个人顺了进去。
嘎吱。
房门推开,温婉单手握着手枪藏于背后趴在门缝里那一刻,许锐锋正躺在床上紧闭双眼,且呼吸匀称。
“老许!”
“嗯?”
他佯装才醒的答应,揉着眼睛坐了起来:“嗯……”又哼了一声。
“刚才听见什么动静没?”
“猫吧?”许锐锋顺嘴胡说:“这几天胡同里的猫没完没了的叫春,昨天还有猫进咱们家了。”
“哦,吓死我了,我正上厕所呢……”
“行,我去厕所门口给你看着。”
许锐锋掀开被,坐在床边,那一刻,温婉退了出去。
等她再回来,许锐锋惊醒一般继续说道:“我这就去厕所门口给你守着。”跟刚才又抽空睡了一觉似得。
温婉气的给了他一拳:“睡觉,都完事了。”
下一秒,许锐锋倒床上就响起了呼噜声,可她,嘴角却挂起了笑意,一个连做梦都惦记着给媳妇守厕所门的男人,似乎也算是嫁对了。
她往被窝里凑了凑,搂住了老许的胳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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